01 屋塔房
文星伊刚来到WA,多少是带着点傲气的。
像她这种在其他公司落选、又被人挖来小公司的练习生,被当作见过世面的人,在拉帮结派的练习生圈子里,很快就有了名气。
相比之下,以金容仙认生又慢热的性格,本不会和文星伊有什么交集的。
她对文星伊的印象,很长时间都停留在借了她的高跟鞋不还这件事情上。
甚至没有一点感激之情地,指着她“那个人那个人”地说着话,真是怎么看怎么讨厌。
到后来,听说她居然比自己小的时候,就更加坚定了金容仙不会同这个人来往的想法。
而文星伊真正记住金容仙,是在公司的月末考核中。
清脆又不拖沓的高音,即使隔着练习室的门,也一下子抓住了她耳朵。
后来的她,常常能回想起第一次见金容仙唱歌时候的样子。
在简陋逼仄的练习室里、在攒动的人群中,巨大的镜子反射出她微闭的眼和轻轻皱起的眉头,清秀的素颜虽算不上美得惊天动地,可就是让人看着有想要亲近的欲望。
文星伊也确实这么做了,带着一点点私心,开始有意无意地接近。
从刚开始呆在练习室角落里看她一个人对着镜子练舞,到后来打着食性相近的旗号和她约饭,一来二去间,终于换得了个朋友的身份。
对于文星伊的靠近,金容仙起初还有些排斥。
这么个印象分为负的人,怎么就堂而皇之地闯进自己生活了呢?金容仙记不清了,大概是答应和她一起去屋塔房合租时开始的吧。
当时的文星伊,在金容仙心里还是个出于善意不忍拒绝的“不太熟”的朋友。
尽管这位朋友没事总是黏着她,还喜欢说一些油腻的话,但久而久之,和其他同住的朋友混熟了之后,金容仙便开始有些感激文星伊了。
她顺其自然地把自己领入她的圈子,原本漫长而又疲惫的练习生活,也托这些朋友的福而变得有趣起来。
黎明前的黑暗总是很难熬的。
对于金容仙这个年龄的练习生来说,每熬过一个月的考核,并不意味着离出道更近,而是在和家人无声的对峙中更卑微。
二〇一三年的圣诞节,金容仙病倒了。
文星伊睡到半夜突然醒了。
转身摸到金容仙捂在被子里的手心,烫得出奇。
再一探她汗涔涔的后颈,才惊觉这个人已经烧出了奇迹。
赶忙叫醒了安惠真,又背着脱力的金容仙去了附近的小诊所。
金容仙对这段往事大致是没什么印象了。
但每次听文星伊说起的时候,心里又突突地跳着。
她的脑海里仿佛能勾勒出画面。
在屋塔房狭小的空间里,在她烧得很模糊的时候,身旁有个人忙前忙后地照顾,对方睡醒了第一件事是探探她的额头和后颈。
活了快二十二年的金容仙,算是第一次从朋友那里,得到了这么体贴的照料。
而有些依赖,仿佛也是从那时候形成的。
即便是出道后搬离了集体宿舍,文星伊也始终是金容仙脆弱的时候第一个要找到的人。
像是有一年她在家里搬重物砸到脚趾,疼懵了,第一个电话就打给了文星伊。
后来她想了想,明明应该先打给有车的经纪人才对,为什么就打给文星伊了呢?
二十六岁的金容仙,更愿意把原因归咎于五年的陪伴产生的依赖。
哪怕她很瘦弱,哪怕她也和自己一样伤痕累累,能叫到身边,什么都不说,就只是看着、陪着,也是好的。
说回到四年前的那个深冬,在坚持与放弃中挣扎的金容仙,大概还意识不到,一场病中的照料,能让文星伊在她心里连跳几级。
如果说,出道是遥遥无期的梦。
那文星伊,大概就是她梦醒前的最后一根稻草。
可惜这根稻草,却一点儿也没有已经被人系在心上的自觉。
因为她恋爱了。
文星伊恋爱了?跟谁?什么时候?金容仙通通不知道。
等她知道的时候,文星伊已经分手了。
因为这事,金容仙郁闷了好几天。她想着:凭什么呀,我把你当好姐妹什么都告诉你,结果你连恋爱都不告诉我,搞得我像不被重视的人一样!
好几次责问的话都到了嘴边,一看到文星伊恹恹的疲惫样子,金容仙便又不忍心问了。
事实上文星伊分手已经一个多月了。
因为近在眼前的出道企划,对方和自己选择的冲突,让她不得不放弃这一段被称之为初恋的感情。
但更让她苦恼的是自己主唱转Rap的尴尬抉择。
有时候做决定不是最难的,难的是为自己的决定付出代价。
不成功便成仁。况且承担这个决定结果的,不只有自己,还有在三年练习生涯里早已与她绑定的团体。
那一年几乎成为了文星伊后来最不愿回忆起的一年。
好在有金容仙。
人在疲惫无望的时候会找一个寄托,来支撑自己摇摇欲坠的信念。
对于失恋又“失业”的文星伊而言,那个离自己最近、又有几分才华和美貌的金容仙,顺其自然地成为了她的精神支柱。
在她适应自己新定位的那段时间里,金容仙简直把姐妹的人道主义关怀发挥到了极致。
早起给文星伊做早餐,虽然她的厨艺并不好;熬夜陪她练习发音,尽管她总是不小心睡着;借同事的车带她去汉江边兜风,哪怕她只是个新手……
这些日常琐碎,常常被文星伊挂在嘴边炫耀。表面上絮叨着金容仙笨拙的体贴方式,心里眼里又满满地被眼前人的可爱填充。
而后,即使是出道多年,在采访中被人问起练习生时期的经历,那些画面也总是能第一时间占据文星伊的脑海。
在她失去自信与动力的艰难时期,逆着光向她走来的金容仙,果敢又充满能量,是她漫长练习生涯中最珍贵的礼物。
对于文星伊而言,喜欢一个人,可能是毫无征兆的后知后觉,却从不是某个瞬间的突发奇想。
那时候对金容仙的喜欢,更像是不带任何占有欲的向往。
她只是纯粹地把心寄托在另一个人身上,在彼此最无助的时光里,相互依靠、抱团取暖。
熬过了首尔四数寒冬,终于迎来初春暖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