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前任
“我遇见星伊了。”
眼前的女人开口便是惊雷。
安惠真盯住对方明灭的指缝看了许久,没等到下文,“然后呢?”她问。
“在康莱德,她和容仙一起。”
安惠真给了她一个了然的表情。
“你知道?”
“我不知道啊。”
眼前的女人弹了弹烟灰,“我以为你知道呢,上个月的事儿了。”
“我怎么会知道……”
“说是跑那去休假呢,所以你没和她们一起?”
安惠真没吭声。这个问题并不好回答,可聪明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答案。
“所以是她们俩单独跑那儿去的?”女人眯起眼睛反问一句。
“她们俩经常单独出去玩儿,很正常。”
“放别人身上都正常,在文星伊这儿可不正常。”
安惠真被啤酒呛了一下,这会儿倒有些摸不透这人叫自己出来喝酒的目的了,“你老问这个干嘛?”
“难得碰见了,就多问几句呗。”
那女人递给她一张餐纸。安惠真接过来,余光又瞥见她无名指上明晃晃的钻戒,“所以你会邀请她吗?婚礼。”
“我应该邀请她吗?”她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的手指,“邀请了她应该也不会来吧,文星伊那个性格。”
“如果是我们四个的话,那她肯定要去啊。”
女人沉默半响。“再看吧,”她取下钻戒,价值不菲的物件“叮”的一声落进杯底,“我还没想好怎么跟她说。”
“所以你会去吗?”
文星伊盯着她悬在半空的请帖愣了好一会。
纯白的手卡,男人和女人笑靥如花,落款初印着几片泣血的玫瑰。
“她请我我当然去啊,”她笑着接过来,合上,然后又原封不动的放回桌上。
这回倒换安惠真堂皇,“我以为你好歹会犹豫一下呢。”
“这有什么好犹豫的。”文星伊指缝卡着烟,不抽,就让它这么漫不经心的燃着。好像什么都漫不经心似的。
“你和她还有联系吗?”安惠真问得小心翼翼。
她很少过问朋友的感情生活,两个都是她练习生时期同组的姐姐。
在文星伊进公司之前,一直都是那个女人陪她在屋塔房住着。
而后她搬出去了,又有新的练习生搬进来。
这么几代室友更换的过程里,安惠真从来不知道那两个人究竟是怎么对上了眼,又是怎么瞒天过海谈了场不长不短的恋爱。
如果不是那通酒后借由金容仙之手拨出去的电话,她大概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俩人表面你好我好哥俩好的背后,居然藏了这么多暗涌的情潮。
“没有。”文星伊答得坚决。
“那你知道她要结婚了?”
“不知道。”
“那你怎么能这么淡定呢?”
两个人对视着,一个拧紧眉头一脸不解,一个半拢着眼皮面带笑意。安惠真觉得现在状况实在是调转了。
“那我应该怎样呢?”文星伊一下子笑开了,“都分开这么久了,还因为对方的一点近况翻来覆去睡不着,那也太不像话了。况且,结婚对于她来说是很正常的选择不是吗,”她像是在自言自语,“对每个人来说不都是这样吗?”
“那你呢?”安惠真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反问,“对于你和容仙姐姐呢?也是这样吗?”
升腾的烟雾被换气机搅进墙壁,然后又有新鲜的尼古丁置换掉氧气,充盈起这个狭小的空间。
这个房间长年都是如此,美名其曰作曲室,实际上是每个绞尽脑汁的词曲人深夜放空大脑的地方。
安惠真和文星伊不常来,通常只有在每次回归前同歌词死磕到睡意昏沉的时候才会来这交换二手烟。
文星伊的目光钉在换气机的风口,扇叶机械的转着圈,她的肺叶好像也随着这节奏一阵一阵的起伏,“至少在绝大多数人眼里是这样的吧……”她用力地吐出一口气。
安惠真心不在焉地点头,也学着文星伊的样子用力地叹口气。两个人不约而同笑了,心里酿着南辕北辙的情绪。
安惠真是不懂文星伊这突然涌上来的惶恐不安的,她仅仅是觉得卸了重负。
递请帖这事儿在她心里搁了大半月,她一直想找文星伊好好聊一聊那个早被她搁进记忆角落的前任初恋。
可金容仙和文星伊日日跟个连体婴似的粘一块,害她始终找不着机会。
现下好不容易找着机会了,可文星伊太过淡定的反应反倒让她觉得是自己小题大作。
也是,一个即将建立新的家庭,另一个整颗心都沉在队长姐姐的温柔乡里。
一张小小的请帖,哪能在没爱的人身上激起什么惊涛骇浪呢?
两个人录完导唱就回去了,文星伊搭了作曲家的顺风车。
小区门口到单元楼这段路她是慢慢踱回去的。
她从记忆里翻出许多画面,和初恋的,和金容仙的,又从这些画面里看见了许多自己,幼稚的,无理取闹的……
走到门口按了密码进去才发现金容仙家的客厅灯还亮着,愣是把探了一半的脚偷偷的缩了回来。
金容仙不在客厅里,灯是她为她留的。卧室里一颗小脑袋侧枕着,挤出半边瞩目的脸颊肉。
文星伊小心翼翼替她带上门,没有进房间,而是先在客厅把自己沾了烟味的衣服扒了个干净。
换下来的衣服被她一股脑丢进了洗衣机里,然后才去浴室刷牙洗漱。
她很少这么心虚的,今晚好像特别心虚。
晾衣服的时候从口袋里摸出来那张皱皱巴巴的请帖,纠结了好一会儿,丢又不是,晾出来又不是,最后还是塞回了口袋里。
金容仙当晚早早的就睡下了,但她睡得并不踏实。
从滚筒洗衣机墙哐当哐当运作开始,那种充满规律的机械叫嚣隔着一面墙几乎在她耳边搅翻了天。
她觉得有些奇怪,尚存的一点理智仅能辨出是文星伊回来了,至于这人为什么大半夜的要洗衣服,那她就思考不出了。
恼人的震动好不容易消停了会儿,金容仙刚沉进睡意里,又感觉到那人掀开被子上了床,蹭到身后将自己抱住。
“睡着了?”文星伊的声音响在脑后。“晚安吻都没有。”
金容仙困得眼皮都撑不开,偏偏听觉又在线,文星伊的声音听上去特别哑,絮絮叨叨跟念经似的在她耳边绕。
“那我亲亲我的脸颊肉哦?” 文星伊吧唧一嘴,“还有我的小耳朵。”
金容仙懒得回答了,感觉到对方的气息溜进耳内,下意识缩了缩肩膀。
“明明就没睡着嘛,为什么不转过来?”
文星伊的语气里自带撒娇,搁平时应该是很受用的。
可金女士被那洗衣机搅出了满心的烦躁,听见了也全当没听见。
文星伊捞起她颈后的头发,嘴唇贴上去,嘬住一小块肌肤就是一顿吮。
金容仙猛地转了个身。
她的眼睛仍是睁不开,只得从鼻子里重重地喷出一股气表示不满,“干嘛啊——”
文星伊趁火打劫将她搂了个满怀。
“你真的好烦……”金容仙的声音听上去哼哼唧唧的,带着睡意朦胧的撒娇腔。
文星伊喜欢的很,恨不得把她捏成团塞进自己左心房的小口袋里。
“亲我一口就让你睡觉。”
金容仙闭着眼从被子里挪出一只手,在黑暗里一阵摸索,从文星伊的鼻尖摸到嘴角,最后找到她的耳朵拧了个圈用力一扯。
“啊!”文星伊压着嗓子叫一声。
“亲了,”金容仙敷衍了事在她嘴角蹭一口,“睡觉。”
……
“你会结婚吗?”
镜前灯从左前方笼罩下来,将雪白的人从头到脚隔出一层金灿灿的光。
文星伊将她的发丝捋顺,手指顺着对方的发尾一路牵至侧腰。
金容仙勾着脑袋在戴耳环,镜子里反射出她精致又灿烂的妆容。
“说什么呢?”她在镜中觑她一眼
“所以你会结婚吗?”文星伊又问了一遍。
金容仙调整好礼服的抹胸,转身又顺手理了理文星伊的衣领,“你希望我结婚吗?”
文星伊摇头。金容仙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可是这是很正常的选择不是吗?每个人都要结婚的。”
“你呢?你也会吗?”
“我当然也会了。”她面带笑意,手顺着她的衣领滑到胸口,被文星伊一把攥住,“那我呢?”
“什么你呢?”金容仙越过她向后走,文星伊再将她扯回来,“我怎么办?”一来一回间,也不知道谁的手肘碰到了落地镜,一人高的镜子砰地一下倒地。文星伊猛然睁开眼。
……
类似的梦她一个星期内反复做过很多次了,不同的场景,不同的场合,每一次都是和金容仙。
她仰着脑袋盯住天花板。
玻璃碎了一地的声音还在耳边,小腿抻一下仿佛就能踩到玻璃渣子。
文星伊转了个身,小腿一下彻底麻了,被金容仙压麻的。
压住她的人睡得正香,连手机闹铃响在耳边都没有丝毫反应。
文星伊伸手帮她按掉,看了她好一会儿,熬不住睡意又慢慢耷拉起眼皮。
……
“你别生气。”金容仙这么说着。
“我不生气,我为什么要生气。”文星伊睡着后又被拽回到那个梦里。
“那你松开我。”
文星伊不松手,金容仙的眉头皱起来,“你捏疼我了……”
她这才松了手,眼前人转身就往外走。
“去哪?”
“有人在等我。”她的语气里尽是不耐烦。
“谁在等你?”文星伊回头,还真就看到一个男人西装革履站在门口。
她的脑袋“嗡”一声炸了,想往前,可脚下迈不开一步。
满地都是玻璃渣子。
那些渣子好像带着相同的振频,自后脑勺传导开来,随后就有人开始推她,“星伊,文星伊…”
文星伊被那人推搡得皮肉都要分家,迷迷糊糊睁开眼,金容仙正眯着眼睛在床头摸索,“我的手机呢?”她问。
文星伊这才反应过来脑袋底下嗡来嗡去的声响源于什么,睡眼惺忪地在枕头底下摸出手机递给她。
金容仙闭上眼接电话,没说几句,猛地从床上弹起来。
文星伊半睁着眼瞧她,见眼前人赤裸着上半身,左肩夹着手机,一双手在被单里翻找。
“找什么?”
金容仙搁掉电话,“我衣服昨晚被你脱哪了?”
“不知道啊。”文星伊被这动静闹得睡不回去了,也坐起来随她一块找。“这里,”她从地板上捞起T恤递给金容仙,“怎么了?”
“慧敏姐姐在楼下等呢。”
“你今天有通告吗?”
“有啊,我结啊!”
又是我结。文星伊支愣着脑袋回想起刚刚那个梦,男人的脸一下子荡起人畜无害的笑。
“我昨晚好像定了闹钟吧,难道我记错了吗……”金容仙喃喃道,穿完衣服又开始找内裤。文星伊从枕边勾给她,“我给你按掉了。”
“你按掉干嘛呀!”还说得大言不惭,金容仙翻一个白眼。
“翻什么翻,你的闹钟有个屁用,每次都闹不醒你反而把我闹醒了。”
“你醒了不能叫醒我吗?”
“我又不知道你有通告。”文星伊赖回床间躺着。
金容仙没时间跟她瞎扯,临下床前扯了床尾的衬衫搭在她腰间,“你把衣服穿起来啊,等会儿慧敏姐姐万一上来了。”
“你把门带上,她不会进来的。”
金容仙无语,见文星伊懒懒地翻个身,露出身后几道浅浅的抓痕。她挠挠鼻尖,没有搭话。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