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泡

25 坦白

 

糊涂吗？

金容仙在恋爱的问题上从来都不糊涂的。

反倒是要顾虑得事情太多了，原本直率又果断的一个人愣是变得和文星伊一样犹豫不决。

以至于现在，在被孙慧敏强行注了一剂预防针的当下，她整个人都开始坐立不安起来。

“还是那句话，如果你愿意的话，不管什么事都可以来找我聊聊的，我随时欢迎。”车子快开到小区的时候，孙慧敏又补了这么一句。

金容仙其实摸不太透她的态度。

既没有激烈的反对什么，却也没有表现出想象以上的支持态度。

平和委婉地给了她当头一棒之后，又安抚似的鼓励自己敞开心扉。

这么一来二去的，实在让金容仙摸不着头脑。

下车之后，金容仙绕去后座把文星伊叫醒，两个人站在原地目送保姆车驶出小区。

文星伊大概是刚睡醒的缘故，整个人看上去都恹恹的。

“你要跟我一起上去吗？”金容仙问她。

“不了吧，姐姐不是在家么。”

“那你等我一起下班的理由是什么？”

其实金容仙想要问她的远不止这些，可面对着一张同样疲倦的脸，到嘴边的话又被她憋了回去。

“就，只是想陪你一起，你今天不是很辛苦吗，怕你一个人录到很晚孤单来着。”

她的语气一点起伏都没有，嘴边却一字一字的往外蹦着暖心的话。

金容仙一动不动地看着，文星伊好像总是有这样的能力，在她患得患失的时候，恰如其分地温暖她。

“你也辛苦了。”她抬手摸了摸对方的脸。

文星伊垂下眸子看她。

“姐姐，”她忽然开口，用十分真挚的语气， “你相信我吗？”

金容仙并不言语。

“我这个人，还有我的真心——”

“星伊。”

金容仙像是察觉到她将要点破的话题，摇了摇头。

这并不是一个适合长谈的好时机。

文星伊心里也清楚，于是她们各自退一步，退回到合适的位置。

“那你……早点休息。”

文星伊倒退着往远处走，一双眼睛盯在对方身后的黑暗里。

金容仙看着她转身走远，步伐很大，很是潇洒的样子，张了张嘴，终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什么意思！？”

几周后，丁辉人坐在副驾驶里惊讶道。

她和文星伊刚刚结束了一场百无聊赖的电影约会，正赶往安惠真某个朋友新开的地下餐厅。

“你别激动啊，脚放下来，听我说完。”文星伊拽了她一把。

“好，你说。”

丁辉人重新瘫回座椅，她早已经习惯了文星伊这样絮絮叨叨的情感倾诉，只要是金容仙一段时间忙着拍综艺，她就必然会召唤自己。

今天也是，金容仙前脚刚飞了济州岛，这个人后脚就找经纪人借了车载她去看电影。

说是要看电影，其实也不过是想找自己喝酒聊心事而已。

“慧敏姐姐大概是觉得，比起真情实感的恋爱，那种不走心的关系比较安全吧。”

“她宁愿你们做炮友都不想你俩谈恋爱？？”丁辉人又激动起来。

“也没有说得这么直白了，我只听了个大概，反正她语气挺平静的，就是担心，说这条路难走，怕我们会受伤。”

“谈恋爱谁还不会受点伤呢，”丁辉人一副过来人的语气，“不过她的担心也有道理，毕竟你俩身份在这里。”

“是了，她也说了一样的话。”

“那容仙姐姐怎么想的呢？”

文星伊摇头，“她没说，我也不知道。”

“你没问问她？”

“我想问来着，但是她那天一副避重就轻的样子，明显不愿和我谈这个，我就没问了。”

“我感觉容仙姐姐应该会想很多吧……”

“我就是担心这个，” 文星伊说着，把车子驶进停车场，“她本来就顾虑很多了，最近好不容易转变了一些，我怕她被慧敏姐姐这么一问，就又缩回壳里，开始想东想西的。”

“其实吧，你与其自己在这里担惊受怕，倒不如开诚布公地跟她聊一聊。”

“我也想啊，但是她那么忙，后来就一直找不着机会了。时间一久，有些话说出来就不是那个感觉了，你懂我的意思吧。”

丁辉人点头，“可我还是觉得你们俩的相处方式有问题，总是碍于对方的情绪，该问的不问，该说的不说，猜来猜去，早晚有天得憋出事儿来！”

文星伊一听出事儿就心惊肉跳，“你可盼着点儿好吧丁老师，我和她好不容易才维持了大半年的平衡。”

“表面平衡，自欺欺人。你说这大半年你们有什么进展？话都说开了还走不到一起，我真搞不懂你到底在等什么！”

“有进展啊，你不知道而已……”文星伊小声嘀咕。

“什么？”

文星伊不说话了。

丁辉人觑她一眼， “你可真沉得住气啊，再这么等下去，煮熟的鸭子都怕是要被你等飞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餐厅，走到最里侧的卡座，安惠真正坐在里头。

“我就照你的吩咐点了酒，你们看看再点些什么主食。” 她招呼两人落座。

丁辉人摆摆手，“等会儿点，先帮这个傻姐姐解决问题。” 

“星伊姐姐怎么了？”

“还不是她和容仙姐姐那点事儿。”

“怎么？”安惠真问道。

丁辉人又把刚才的话给她复述了一遍。

安惠真听闻，思考了一会儿，“其实我听你的复述，感觉慧敏姐姐也没有极力反对的意思，对吧？”

文星伊点头。

“你只是不确定容仙姐姐的想法，那你自己的想法呢？你考虑清楚了吗?”

“我一直都很清楚啊。”

“就是要和她在一起？不撞南墙不回头的那种？”

“撞了南墙我也回不了头了呀。”

安惠真听闻，笑了笑，“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还有什么好犹豫的？要我说，你就先把慧敏姐姐那一关通了，争取到她的支持之后，再让她替你说服容仙姐姐不就好了吗。”

“哪有那么容易呢……”文星伊摇头。 

“不试试怎么知道，”丁辉人附和道，“你啊，就先把你的想法和慧敏姐姐说了，来一个先斩后奏，斩断了容仙姐姐的后顾之忧，这样她也就没有理由拒绝你了啊。”

“疯了吧？还先斩后奏呢，我看我才是要被她先斩了。”

“反正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了，不管对方是个什么态度，该争取的总是得去争取吧。”

“况且容仙姐姐也并没有否认和你的关系啊，你既然担心她会退缩，那就更应该走在她前面勇敢一次了啊。如果连你都没有那个勇气，那谁来给她勇气让她勇敢呢？”

文星伊若有所思，她看着指尖升腾的白色雾气，恍然间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是啊，如果连自己都没有勇气去争取，又凭什么苛求喜欢的人勇敢呢。

“那要是，她压根没想跟我发展到那一步怎么办？”

“爱情中的人真是智商为零啊！”丁辉人长叹了一口气，“她要是没想过跟你在一起，就直接拒绝你了啊，干嘛还犹犹豫豫这么久跟你浪费生命啊。”

“我要是容欧尼，喜欢了你这么个闷骚的怂鬼，真是得被你憋死。”

安惠真摇摇头，边说边拿起手机，在通话列表找到了孙慧敏的号码。

“我帮你把欧尼约出来吧？”

“现在吗？等一下！你们俩未免也太急了点吧！？”

“就现在啊，刚好我和黑金都在，三张嘴总比你一张嘴要好吧。”丁辉人果断地替她按下通话键，来不及阻拦，电话已经拨了出去。

文星伊坐在一旁默默地听，汗湿的一只手不停在牛仔裤上磨蹭着。

“行了，半个小时后过来。”

“……”

“放心，我和黑金都会帮你的。”丁辉人笑着摸了摸她前额的小金毛。

 

孙慧敏匆匆赶到的时候，主餐已经统统上桌了。

她直接走到文星伊身边坐下，一眼瞥见她浸在酒杯里的烟头。

“队长不在你们就这么放肆的吗？”

“她俩放肆，我可不。”丁辉人一副乖巧的样子。

“看看吃点什么？”文星伊从服务生手里接过菜单。

孙慧敏摆摆手，“我吃过才来的。”

“那就点酒！”丁辉人一声令下。

没一会儿，桌上就摆满了酒。

“几个意思啊，”孙慧敏被这阵仗吓一跳，“不是说有事要说嘛。”

“说之前得先喝点酒，壮壮胆！”安惠真熟练地替她满上，“是不是？星伊姐姐。”

文星伊慌张地笑了笑。

孙慧敏的眼神落在一旁，“你的事？”

感觉到一桌人目光都聚在自己身上，文星伊深吸一口气，“姐姐之前不是说过，我要是愿意开口的话，有些事可以找你聊聊吗？”

孙慧敏这会儿明白了，“你和容仙的？”

文星伊点点头。

“容仙找你谈过了？”

“她没有，是我那天晚上听见了，你和姐姐的谈话。”

孙慧敏有些意外，“我还以为你当时睡着了呢……既然你听到了，那我话里的意思，你也都清楚，对吧？”

文星伊点头，“就是因为清楚，所以没有在一起。”

“没有在一起？你们现在不是恋人关系吗？”孙慧敏有些糊涂了。

“不是。我和她依然是朋友关系，只不过……”文星伊停顿了一会儿，“只不过我对她，确实存在着一部分超越友谊感情，说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也不是没有挣扎过，但是感情这种东西，你知道的……”

“我知道。”安惠真连连点头，“感情这种东西，不受控制的。”

文星伊笑了笑，“那天晚上在车里听了姐姐的那一番话之后，我也想了很多，我实在是太苦恼了，我知道容仙姐姐一定比我更苦恼，但是她不是那种善于倾诉烦恼的性格……”

“所以你就先找来了？想着先摆平我，好让我做你的说客？”

孙慧敏渐渐从她的话端里识破了这餐饭局的目的。

三个人不说话了，就等着她这赴宴人表态。

“该说的我那天晚上都说完了，是非利弊你们心里也都有数，其实我一直很好奇容仙的想法，但是她不愿说，我也没办法。”

孙慧敏说着，放下酒杯，转而盯着文星伊，“既然你主动找来了，那我就问问你，关于你们俩，你是什么想法？”

“很简单，”文星伊一咬牙，“就是想和她在一起。”

“那我要是不同意呢，要是我现在就给代表打电话告发你呢？你怕不怕？”

文星伊坚定地摇了摇头。

“哪怕这个事情闹到了家人那儿，闹得人尽皆知，断送了你们所有人的前程，你也不怕？”

文星伊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她垂下眸子。

“说来说去还是这个问题，对吧？”孙慧敏笑笑。

横亘在眼前的从来都只有这一个问题，这种事情不是不会发生，纸终究包不住火。

“姐姐，”丁辉人有些心疼，“不过就是爱一个人而已，有这么可怕吗？”

孙慧敏摇摇头，“不是爱可怕，是人心可怕。”

桌上的氛围陡然沉默下来，安惠真盯着那浸在杯子里的烟头，一些明灭的火光荡在其中，仿佛在做最后的挣扎。

“其实那天晚上之后我也想了很多。艺人是这样的，只要你还活跃在这个圈子，那么你的一举一动注定要被议论，无论你和谁恋爱，那个人是男是女，圈内圈外，这些都无可避免。”

孙慧敏说着叹了口气，继续开口，“我想和你们讨论的，不是说你们俩该不该在一起，这个都不是重点，我只是想知道当你们有一天真正卷进舆论，受人非议的时候，你们能不能勇敢。”

文星伊垂着脑袋，眼泪莫名其妙从下巴滑下来。

“说实在话，我带你们也两年多了，对你们就像对自己亲妹妹一样，我当然希望你们能少受一些罪，可是爱情又不受控制……所以啊，不要问我的态度，我永远希望你们好。但是——”

孙慧敏顿了顿。

“请不要想着让我去做谁的说客，感情这种东西没有谁说服的了谁。金容仙有没有想清楚，敢不敢和你在一起，那是她自己的事。”

言尽于此，文星伊吸了吸鼻子，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从某个时刻开始流得泪，“我知道，我懂你的意思……”

丁辉人默默递给她一张纸。

“谢谢……”文星伊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些，“我，我会很勇敢，会更勇敢——”

“你不用和我证明，”孙慧敏摇摇头，“你应该去告诉她。”

去告诉她。

你的勇气，你的决心，连同那些从未开口言说过的话，对未来的期许，一五一十地告诉她。

TBC.